夜在进行,它不知何为黎明
奥西普·埃米尔耶维奇·曼德尔施塔姆(Osip Emilyevich Mandelstam,1891-1938),俄罗斯诗人,阿克梅派著名诗人之一
| 阿赫玛托娃回忆曼德尔施塔姆 |
1957年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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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尔施塔姆是最出众的谈话者之一,他不像今天的这些人,只是倾听和回答自己。在谈话时他彬彬有礼,反应敏捷,并且总是有他自己独到的见解。我从没有听到他重复自己,或是在那里“老调重弹”。他学起外语来毫不费力,他可以用意大利语背诵整页的《神曲》。在他去世前不久,他还让娜佳教他一点也不会的英语。他谈论诗歌的方式是令人眩晕的:充满了激情,有时也很偏颇,显得有点不公平,例如对待布洛克的诗。他这样谈到帕斯捷尔纳克:“我是如此多地想到他,以至于我自己都累了”“我确信他一句都没有读过我的诗”;关于玛琳娜他则这样说:“我是反茨维塔耶娃者。”
奥西普在家里时总是开着音乐,这一点很少见。他最害怕的就是变得无声,他称之为“窒息”。当这种无声抓住他时,他会惊恐万分,他会想出荒谬的理由来解释这样的灾难。另一个经常令他失望的是他的读者。他总是认为喜欢他诗歌的是一群错误的读者。他熟悉并能记得其他诗人的诗,他常常为某一行诗着迷,他读到的他都能轻易记住:
雪花兄弟的白色长袍
落进泥土,依然滚烫,从奔腾的马蹄上。
我记得这两句诗,只是因为他读过。是谁的诗呢?
他喜欢谈论他所谓的“哑默”。他有时会说一些可笑的事情来取悦我。例如当他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时,他曾将马拉美的诗句“La jeunemère allaitait son enfant”(“年轻的母亲在给孩子喂奶”)想当然地译成了“年轻的母亲在梦中喂奶。”在图契科夫巷歌唱的春天里,我们习惯于这样开玩笑,以至于笑得要从椅子上跌落,笑得我们差点昏倒,就像乔伊斯《尤利西斯》里面那些糖果店的女孩们。
我是1911年春天在维亚切斯拉夫·伊万诺夫的沙龙“塔楼”见到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的。那时他是一个瘦而结实的小伙子,衣领上别着一朵山谷里的百合花,他转过头来,带着一双几乎占了半张脸的燃烧着的眼睛和睫毛。……这是我对曼德尔施塔姆的第一印象。绿色封面的《石头》(“阿克梅”出版)的作者这样给我在书上题词:“给安娜·阿赫玛托娃——遗忘日子里意识的闪光。尊敬您的,作者。”
奥西普的自嘲有着独特的魅力,他喜欢讲那个印制《石头》的印刷店老犹太老板的故事,老店主握住他的手,摇着,祝贺他诗集的出版:“年轻人,你的诗会越写越好的。
……
·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Anna Andreyevna Akhmatova,1889-1966),俄罗斯女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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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秋天,曼德尔施塔姆终于在纳晓金路有了一个住所(他在诗中使它不朽),两个小房间,在没有电梯的五层楼上(没有煤气灶和浴盆)(“公寓像纸一样安静”)。流浪的日子似乎是结束了。在那里,奥西普第一次有了一些藏书,主要是一些意大利诗人(但丁、彼特拉克)的老版本书。
事实上什么也没有了结。他必须不断地往外打电话,等待和期盼些什么。但是什么事情也没能解决。奥西普反对诗歌翻译。在纳晓金的时候,我亲自听到他对帕斯捷尔纳克这样说:“您的全集将由十二卷翻译和一卷您自己的诗作组成。”曼德尔施塔姆知道翻译会消耗一个诗人的创作能量,所以几乎不可能强求他去从事翻译。很多人开始来找他,但是通常很难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看上去他们几乎都是些无所事事的人。
虽然那个时期相对比较清淡,但不详的阴影和厄运仍然笼罩着这所屋子。有一次当我们走在普列契斯捷卡街上(1934年2月),我已经不记得当时在谈什么了,当我们转向果戈理林荫大道时,奥西普说:“我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二十八年过去了,每当我经过那个地方,我都会想起那一刻。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奥西普和娜佳了。1933年,有人邀请曼德尔施塔姆夫妇来列宁格勒,他们住在欧罗巴旅馆。奥西普有两场对公众的朗诵会。他刚刚学会意大利语,逢人便谈论但丁,并能根据记忆整页整页背诵。我们开始谈论起《炼狱》,我引用了第30诗章里的一个片段(贝雅特丽齐出现的场景):
一位女士在眼前出现:披着洁白的面纱
戴着橄榄枝花冠,她的斗篷是绿色的,
长袍闪动着火焰般的生命色彩。
我的灵魂——自最后一次见到她,多少年
过去了,她的现身令人颤栗不已,
对神圣力量的敬畏使我说不出话来。
(我是根据记忆背下来的。)
奥西普突然泪流满面。我有点吓着了:“怎么了?”“不,没什么,是因为听到那些诗和您的声音。”这样的事最好不由我来回忆。如果娜佳愿意,她能做。
奥西普根据记忆为我背诵尼古拉·克柳耶夫《艺术亵渎者》中的片断,也正是它导致了不幸的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死亡。
当我用贬低的语气提到叶赛宁时,奥西普反驳说他可以完全原谅叶赛宁的一切,只凭他的一句诗“我没有向土牢里不幸的人开枪”。
简言之,他们那时没有什么能够维持生活——只有靠一点翻译,一些评论,和一丝希望。他的抚恤金仅仅只够支付房租和买口粮。这一时期曼德尔施塔姆的外表变化很大。他的体重增加,头发变得灰白,呼吸也开始吃力了。他看上去像一个老头(那时他才42岁),但是他的眼睛仍像从前一样炯炯有神。他的诗越写越好,散文也是如此。
前几天我在重读《时代的喧嚣》(自从1928年我就没有打开过这本书)时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除了他在诗歌方面的卓越并具有原创意义的成就外,他还是彼得堡的最后一个历史记录者。他的描述准确,清晰,客观,独特。在他的书里,那些几乎快被遗忘和遭受扭曲的街道,重新回到它们在1890年代和1900年代时的鲜活状态。他们说他是在革命过去五年之后也即1923年写的这本书,那时候他是外在于时代的,但是缺席正是治疗遗忘的最好良药(我之后还会解释)。完全忘记事物的最好办法就是每天都看到它。……
我还很清楚地记得我们进行的一次关于诗歌的谈话。奥西普非常痛苦地忍受着现在被称作“个人崇拜”的现象,他对我说:“诗歌必须是公民的”,他还背诵了“我们活着,再也感受不到脚下的大地”那首诗。差不多在同一时期他还提出了“使词语相互认识”(“introducingwords to each other”)的理论。……
当我给奥西普读我的诗“在黎明时分他们带走了你。我跟着”(1935),他说:“谢谢您。”那首诗出自《安魂曲》,写的是尼古拉·普宁1935年的被捕。
曼德尔施塔姆正确地认为(我的)《一点儿地理》的最后几句指的就是他:
这座城市,被第一流诗人赞美,
被我们这些罪人,被你。
1934年5月13日,他被捕了。同一天,在一阵不断的电报和电话呼叫声后,我离开了列宁格勒(不久前他曾在这里和阿列克谢·托尔斯泰有过冲突),去找曼德尔施塔姆夫妇。……
亚戈达亲自签署了对曼德尔施塔姆的逮捕令。对公寓的搜查持续了一整夜。他们寻找诗歌,他们踩在从小行李箱里翻出来并被扔在地板上的手稿上。我们都坐在同一间屋里。一切都很安静。你能听到隔壁基尔萨诺夫的房间里有人弹奏尤克里里琴。一个侦探就在我面前翻出了《狼》(“为了未来嘹亮的英雄颂歌”),并把它给奥西普看。他静静地点点头。离开的时候他吻了我一下。他们是在早晨7点钟把他带走的,那时候外面已完全亮了。娜佳动身前往她兄弟那里,我则去斯摩棱斯克大道8号找丘尔科夫夫妇,我和娜佳约好了在某处会面。我们一起回家,把公寓整理好并坐下来吃点早餐。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又是他们,要进行新的搜查。叶甫根尼·哈津说:“如果他们再来,就会带走你了。”我在同一天去了帕斯捷尔纳克那里,他为曼德尔施塔姆去《消息报》办公室找布哈林;我则去克里姆林宫见叶努基泽(那时能进克里姆林宫简直是个奇迹。一个瓦赫坦戈夫剧院的演员鲁斯拉诺夫通过叶努基泽的秘书为我安排的)。叶努基泽很礼貌,但随即就问:“也许还有一些诗歌吧?”经过这些努力,我们加快了或许也减轻了事情的结果。判决结果是流放到切尔登三年,奥西普就是在那里从一所医院的窗户里跳了出来并摔坏了胳膊,因为他认为他们要来找他(见《诗章》第4节)。娜佳因此给中央委员会发了一封电报。斯大林下令对曼德尔施塔姆案子复审,并同意他另选一个流放地。就是在那时他打电话给帕斯捷尔纳克。后来的事就被讲过了很多遍了。
……
在给斯大林的一封信的最后,布哈林写到:“帕斯捷尔纳克也同样很担心。”斯大林称命令已下达,曼德尔施塔姆的事情会得到适当处理。斯大林在电话中问帕斯捷尔纳克为什么没有为曼德尔施塔姆竭尽全力:“如果我的朋友有麻烦,我会尽一切可能帮助他。”帕斯捷尔纳克回答说如果他什么都没做,那斯大林就不会了解此事。“但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或是作协组织呢?”“作家协会从1927年起就不管这类事情了。”“但是,他不是你的朋友么?”帕斯捷尔纳克犹豫着没有回答,斯大林在略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问:“那么他是一位大师,是不是?”帕斯捷尔纳克回答说:“那是另外一回事。”
帕斯捷尔纳克觉得斯大林是在试探他是否了解那些诗,这是他对他的支支吾吾的回答的解释。
“为什么我们把时间都花在谈论曼德尔斯塔姆上?我很早就想和你谈一谈了。”
“谈什么?”
“谈生和死。”斯大林挂了电话。
……
1936年2月,我到沃罗涅日去看望曼德尔施塔姆夫妇,并了解了他那“案子”的全部细节。他向我描述了他是怎样发了疯似地跑遍整个切尔登寻找我布满子弹的尸体,他是怎样逢人便谈这件事;他还认为在那时切柳斯金的荣耀的拱门为了庆祝他的到来已经挺直了。
帕斯捷尔纳克和我还曾为了曼德尔施塔姆到最高检察院那里请愿,但是恐怖已经开始,一切已毫无意义。
这真是令人震动,正是在沃罗涅日,在他失去自由的那些日子,从曼德尔施塔姆的诗中却透出了空间、广度和一种更深沉的呼吸:
当我重新呼吸,你可以在我的声音里
听出大地,我的最后的武器……
当我从曼德尔施塔姆夫妇那里回来后,我写下了我的《沃罗涅日》一诗。这里是它的结尾几句:
但是在流放诗人的房间里,
恐惧与缪斯轮流值守,
而夜在进行,
它不知何为黎明。
曼德尔施塔姆
*
一个怪人?当然,他是。比如,他赶走了一个前来抱怨自己的作品无法发表的年轻诗人。受羞辱的年轻人走下楼梯时,楼上的奥西普还冲着他大喊:“他们出版了安德烈·申耶吗?出版了萨福吗?出版了耶稣吗?”
……
阿图尔·劳里与曼德尔施塔姆非常熟悉,并撰写过一篇关于曼德尔施塔姆和音乐的很有价值的文章,他告诉过我他们年轻时的一个故事。有一次他和曼德尔施塔姆走在涅瓦大街上,遇到一个穿着异常华贵的女士。奥西普从来不会讲粗话的,却评点道:“让我们把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脱下来给安娜·阿赫玛托娃”。(此事可向劳里求证。)
……
有一次娜佳带奥西普来车站接我。他起得很早,显得冷淡,不在状态。当我从车厢上走下来时他说:“你以安娜·卡列尼娜的速度来了。”
奥西普把我在他们公寓里住的一间屋子戏称为“异教寺”(它在后来变成了厨房)。他把他的房间叫做“皮亚斯特之后”,因为皮亚斯特住在前面的屋子。他还叫娜佳“Mamanas”(“妈咪”)。
他是一个怪人吗?但那不是重点。为什么为某个特定家族所作的传记……是如此热衷和不厌其烦地收集和保存各种流言蜚语,这基本上是从一个庸俗的角度来介绍诗人,却不会使人们在诗人的诞生这样重大和无可比拟的现象面前鞠躬,但是这样的诗人诗歌,一开始就使我们惊异,以一种看上去仿佛天赐的完美。
曼德尔施塔姆没有老师,这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我在整个诗歌的世界找不出一个类似的例子。我们知道普希金和布洛克的来源,但是谁能告诉我们曼德尔施塔姆诗歌中那种新颖和天赋的和谐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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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5月,曼德尔施塔姆夫妇(从第一次的流放地)回到莫斯科,回到纳晓金巷的“家”。当时我和阿尔朵夫夫妇住在同一个楼里。奥西普已经病重,大部分时间都卧在床上。他给我读他所有的新诗,但他不让任何人把那些诗抄下来。……
恐怖的气氛在这一年里日甚一日,在我们周围肆虐。曼德尔施塔姆夫妇两个房间中的一间被一个男子占据,他伪造了一封信告发他们,因此不久他们就无法再在这个公寓里生活了。奥西普没能获得继续留在首都的许可。X.告诉他:“你太神经质了。”没有任何工作可以获得。他们从卡里宁出来,坐在林荫道上。或许就是在那时奥西普对娜佳说:“人应该知道如何改变一下职业。我们现在是乞丐了。夏天对乞丐来说总是会好过一些。”
你还活着,你还不那么孤单——,
她仍和你空着手在一起。
大平原足以让你们愉悦,
它的迷雾、饥饿和暴风雪。
我听到奥西普读的最后一首诗是《穿过基辅,穿过魔鬼街道》(1937年)。这是一个故事。曼德尔施塔姆夫妇夜晚无处可去,我留他们在我的住处(喷泉楼的一幢房子)。我在沙发上给奥西普准备了铺盖。因为有事我出去了一趟,当我回来时,奥西普已经睡着了。但他又醒了,并读起了这首诗。我跟着他重复读。他说“谢谢你”,然后又睡去了。
……
我最后一次见到曼德尔施塔姆是在1937年秋。他和娜佳在列宁格勒待了两天。那是个末日降临的日子,不幸紧跟在我们所有人后面。他俩绝对已无处栖身。奥西普呼吸困难,只是张着嘴在艰难喘气。我去看望他俩,但我已记不得那时他们是住在哪里了。这一切都如同噩梦一般。一个在我刚到后来的人说奥西普的父亲(“老爷子”)没有任何可以御寒的衣服了,奥西普便脱下那件他穿在夹克里的毛衣,让人带给他的父亲。
我儿子说,在他被审讯期间,他们向他宣读过奥西普关于他和我的证词,这些证词都是无可指责的。哎,在我们的同辈人中这可以说是很少见的了。
他们第二次逮捕他是在1938年5月2日,是在切鲁斯季火车站附近的一个疗养院里(那时正是恐怖的高峰期)。那时我儿子已经在斯帕列纳亚大街的监狱里关了两个月了(自从3月10日)。每个人都在谈论那些人是在怎样折磨犯人。娜佳来到列宁格勒时,你都能看到她眼中的恐惧。她说:“我不会有片刻安宁的,直到我知道他死了。”
1939年初,我收到了一封来自一个莫斯科妇女朋友的短信。信上说:“我们的朋友莉娜生了个女孩,而我们的朋友娜杰日达失去了她的丈夫。”
科玛洛沃
另:奥西普从他去世的地方(……)只寄来过仅有的一封信(给他弟弟亚历山大的)。娜佳保留着这封信,她把信给我看:“我的娜佳啊你在哪里?”他写道。他要一些御寒的衣服。于是一个包裹寄去了。但它被退回了,因为在它寄达后收件人已不在人世。
……
对我来说,他不仅是一个伟大的诗人,他更是这样一个人:在意识到(或许是从娜佳那里得知)在喷泉屋发生了对我来说是多么糟糕的事时,他像我们在列宁格勒火车站分别时说的那样告诉我:“安努什卡(他以前从未这样叫过我),要记住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但那却只能在死亡之前实现了……
1963年7月8日,科玛洛沃
王家新 肖鹭珊 徐佳宁 译
(译自阿赫玛托娃散文英译本“My Half Century”,美国Ardis Publishers,1992。)
附:阿赫玛托娃致曼德尔施塔姆夫妇(书信两封)
致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1935年7月12日
亲爱的奥西普·埃米利耶维奇,
谢谢你的来信,谢谢你没有忘掉我。我现在已病了一个月了。过几天我将到医院去做检查。如果一切变好了——我将动身去看望你,不会有问题。
这个夏天很冰冷——失眠和虚弱已使我变得疲惫不堪。
昨天我接到帕斯捷尔纳克的一个电话,他在从巴黎回莫斯科的路上经过这里。看上去像是我不会见到他。他告诉我他会死于严重的精神衰弱。这个世界将要走向何方?千万别病了,亲爱的奥西普·埃米利耶维奇,别失去勇气。
我的诗集因为一些原因推迟出版了。到我们见面时再说。
温暖的握手,并吻娜嘉。
你的
阿赫玛托娃
致娜杰日达·曼德尔施塔姆
1963年12月27日,莫斯科
娜嘉,
我从“笔记散页”里挑出三页寄给你,这些笔记我将继续整理,也许到最后它会成为一本小书。
我们都曾经想到我们一定要活着看到那一天——那哭泣和光荣的一天。我们还需要一起度过一些时日——那种高悬的日子。
望你一切都好,那也是,为了奥西普·埃米利耶维奇。我会给泽恩亚打电话。
谢谢你的来信。
你的
阿赫玛托娃
王家新 译
译自阿赫玛托娃散文英译本《我的半个世纪》(美国Ardis Publishers,1992)
曼德尔施塔姆诗集《我的世纪,我的野兽》,花城出版社,2016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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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C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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